“颖”,锥芒也。《史记》七六《平原君传》曰:“夫贤士之处世也,譬若锥之处囊中……乃颖脱而出,”此之谓颖全体脱出,全面地展现了其才能,并非仅露锥尖。《晋书·陶潜传》曰:“颖脱不羁,任真自得,为乡邻之所贵。”这又可借以形容花容目前主体状态及客观状况。
与花容接触,深觉其为人平和,处世低调,远没有当下一些年轻人稍有小成便以天才大艺术家自居的狂妄派头(其实真正的大艺术家为人、处事心态都是平和的)。我之有此感,是在听到他获奖后的学书经历时没有大肆对自己鼓吹,没有杜撰出一些超级天才的童话,他只是说,由于条件、环境限制,他的学书道路“应该说是平淡的”,他不是科班出身,也没到专业院校进修过,“有的只是追求书法艺术美的热情。”他在摸索中有过徘徊,也走了不少弯路,他甚至用“坎坷”来形容他的学书道路——他虽然从小对文字的美有着敏锐的感觉,但包括到师范上学后也一直在书法的门外徘徊,而只是到了他称之为幸运的2006年,他从乡下小学调到县实验小学,接触到了他的恩师张焉如后,才真正步入书法学习的正道。他说,他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。张作为千唐志斋书法沙龙的发起人,与李孟渊等引领了一大批书法爱好者,使他们走上正确的书法学习之路。所谓学书正道,是根据个人的性格、气质、审美情趣选取与之相切合的古代名碑法帖,从“临”字入手,认真打好基本功,以获得今后可纵横发展的“看家本事”。花容在其老师指导下,开始主攻草书,这大概是近几年“二王”帖学复兴的大气候影响所至吧。花容先后临写了《十七帖》、《书谱》、《大观帖》,尤其在《大观帖》上下功夫最多。不过学书从临帖开始者虽多,而能出来者却甚少,这里有一个“悟性”问题,花容属于焉如认为的“感觉好”的学生,故对他的评价是“学啥像啥”,这应该说是对花容才华准确而具有一定高度的肯定了。
多年来,我一直有个观点,即学草书一定要涉足章草,因章草为草书之源,它除保留了隶书的独特用笔外,其格调至为高古,在沉郁中又不乏洒脱之气,凡写过章草者,其草书当不至于落入俗格。我之所以钦佩张焉如,是他指导花容在习草后全面地转入章草的学习。花容入手《急就章》,后习《月仪帖》,而李孟渊又指导他练习《平复帖》,两位老师建议他今后以此为创作的主调,这是极有见地的选择。我曾有幸于故宫看到过《平复帖》的原作,作为中国书法史上传世墨迹的开山鼻祖,时间的磨损,使其整体上呈现出似显似隐的神秘境界:纸的底色已被熏成暗黄,所有笔迹均为枯涩的飞白状态,加之结体远比其他章草的自由、放达,故显示出令人心悸的艺术感染力。这件连一平尺还不到的作品,一千多年来曾使多少书家、收藏家沉迷得不能自拔,围绕它也曾发生过许多朴朔迷离的故事,而当今,他又一次感动了中州大地上一个小小县城中的一位年轻的书家——花容从一接触到它的哪刻起,就被其强大的艺术魅力所征服,他真难以想像到,在我们无数的书法经典中,竟然有这么一件与其性格、气质相吻合的旷世杰作,这作品使他沉醉,亦使他的心灵产生强烈的震撼。接下来便是夜以继日的欣赏、把玩、临写。以花容的才华,他在并不很长的时间内使掌握了《平复帖》的用笔、结体和意味,这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过程。而于此之前他对“二王”的把握,以及对简书笔意的借鉴,使本来沉郁、苍古的《平复帖》增添了飘逸、洒脱的意味,这是在一种更高层次上矛盾着双方恰如其分的融会,是一种新的统一、和谐。这种和谐,正如他本人特别强调的“自然美”和他最爱书写也是他追求的最高境界“道法自然”,即不做作,不刻意地安排,在这里,花容的艺术素养即他对艺术美的哲学理解,帮助他达到了一个新的审美境界。也可以说,他对美的敏锐的感悟力以及理性上的升华,则玉成了他在短短几年中取得了为世瞩目的成绩。而许多习书者,以多年甚至一生的努力也难以找到这样的契合点,这确是令人叹谓又深感无奈的事。
我对花容之欣赏,除业务上的才华外,还有他在学习、处事中的平常心态和对老师念念不忘的感恩之情,尤其是获大奖、成为兰亭状元后,他仍一如既往,以一种平常心对待自己,他说:“学习书法的过程也是学习做人的过程,要认认真真写字,堂堂正正做人,不可狂妄自大,得意忘形。”他反复强调说:“书法和运动员比赛一样,拼到最后,都是拼心态。把心态放平,也许幸福正悄悄向你走来。”他对曾启蒙他和将他领入艺术殿堂的老师总是充满感激之情,他认为,懂得感恩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,作为学生,对所有老师的教诲都应终生铭记,仅此,也足以使他在同事、朋友圈中有很好的口碑。
我还佩服他能冷静、客观地看待自己,看待书法,他曾说:“我不认为我取得了入会资格、获了大奖,就真把自己当书法家了,认为自己水平有多高,进而孤芳自赏。”他非常清楚地知道:“书法艺术不是简单的技法上的汇集,而是一门综合性很强的艺术,一个成功的书法人需要文化来滋养和支撑。”由此可见,他非常重视书家的综合素质,并对书法的认识达到了一个较高的思想境地,这也是他能成功的一个大的前提。由获奖为契机,他为自己订下了长远的学习目标:书法实践上继续打好基本功,理论上深入探讨艺术规律,全面地以中外大文化丰富自己,以求在创作和理论上不断有所提高,这应该说是对成功的书家一个不算很低的要求了。
我相信,他会落实这一切的。